吴秀珍口述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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访谈时间:2016年3月20日 访谈地点:高迁村中书第古宅中 访谈人:马林青 访谈对象:陈锦扬、吴秀珍 吴秀珍说:你们从很远的地方到到我们这里来采访,是想分享这老宅子故事吗?!那好吧,我就来和你们说一说有关这所古宅的事情。 我从小在这里出生,因为那时候年龄很小,就觉得这房子很新、很大。我的太太公叫吴树凤,他是种地的;我的太公叫吴世何,后来做了一个小官。这里的房子是我的祖宗们留下来的,其中的东厢房是我们家的房子。是我的太公吴世何这一代把东厢房的房子修起来的,他当时一共修了3幢,这里2幢,前面还有1幢。前面的那一幢是最早造的、也是质量最好的一幢。让人感到十分可惜的是在人民公社化的时候,那幢房子被火烧掉了。那是举国大跃进、人民公社的时期,大伙儿全都吃食堂。晚上村干部就在那里烧点心,他们开会时间久了,就忘记了还在点着火在烧点心,最后着了火,不慎将这所古宅子烧掉了。 我的祖父叫吴江溪,是台州六县的秀才头儿,文笔很好,他九岁就能作诗。说来也有些遗憾,因为他的父母身体有病,需要他的照看,他无法进入仕途,于是他就帮着别人考秀才,就是相当于现在的“枪手”。在进行秀才考试的时候,他就坐在他父亲的肩膀上替“人”进入考试殿堂,考官说“以父做马”,太公马上回答“抱子成龙”。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,当时他被大家称作神童。祖父长大成人以后娶了4个老婆。因为我的祖上留了很多土地,应该算是生活比较富有,所以他的生活方式主要是以守业为主,靠收租过活。尽管祖父娶了4个老婆,但是因为死亡率高,生下的孩子养活成人的不多,他只有2男2女共4个孩子。 我的同祖父、不同祖母的大伯父也很能干,虽然没有什么职位,但他是当时我们这里民间都非常认可的“地方头脑”。他说话办事从来都是以理服人,很具有能力和权威,不管是哪里,不论是发生了什么问题或者是多么难以解决的困难事情,都是由他来出面调理、解决。就拿我们这里祭祀来说就是一件很重大的活动,以前在祭祖时说法和要求是挺多的,比如一定要把大厅堂打扫的干干净净的,然后把太太公、太公等各位祖上的画像依次挂起来,恭恭敬敬地摆上各种贡品,让后人们逐次前来祭拜。像这样重大的祭祖活动基本上都是由大伯父来主持的。解放以后,虽然沿续了这种习惯,但从形式上比以前简单了。特别是在文化革命中因为破四旧,打击旧风俗,现在这样的活动已经没有人再进行了。 陈锦扬说:我的岳父是一个人才,他非常有能力,特别聪明、能干,他年轻时是上过杭州体育大学的,我是看过他的简历的(展示吴秀珍父亲的简历),在那个年代能够上到大学的真的是没有几个人。父亲的简历是我们在吴氏宗谱做谱时,另外一个老师帮我们从宗谱里面抄过来的,这个帮我们抄宗谱的老师今年已经94岁了。现在的宗谱已经有好多年没续写了,我印象中在我小学的时候还有在续,读初中的时候也续了。再之后因为“文化大革命“的开始到现在的五六十年都没有人再续写了,一是续写吴氏宗谱的人都不在了,二是现在的人都不会做了。 吴秀珍说:因为我的父亲读过书,有文化,所以他做任何事情都非常有见识。就拿对子女教育的这件事情来说,爸爸他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,觉得男女都一样。我的上面有2 个哥哥,3个姐姐,还有1个弟弟。我的爸爸对我们这些下一代的培养很严格,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在我小时候,尽管我是一个女孩子,可是他也非常重视我的学习,他是一直亲自带着我读书的。我还记得我的弟弟是最怕我爸爸的,因为父亲对我们的学习要求很严格,暑假在家的时候,他规定我们每天必须大字写几遍,小字写几页,还要背书,完不成就要用戒尺打手作为惩罚。 还有虽然我是地主的女儿,但是我小时候也是必须要干活儿的,并且还要去放牛。父亲要求我们全家都是必须要参加劳动的。从这一点上说,我觉得我爱人小时候都比我享福。我家里本来是有放牛长工的,可是父亲让长工上山砍柴,我要上山放牛。记得我在学校时与学校里的人和学校有关领导说起这件事,他们是根本都不相信的!后来他们问了公社里的一个和我一起放牛的妇女,才相信我确实是上山放牛的。 正是因为他的严格要求和教育,我的弟弟毕业于上海同济大学,我的大哥毕业于宁波的一所好的中专学校,他后来非常有名气,是高级桥梁工程师,我也是中专毕业。 我父亲年轻时主要是经商,经营范围很广,什么都做。他做桐油、菜油生意,把家业不断扩大。我家一直住在东厢房,因为房子够住了就没有再造房子。我的大伯住在前面那幢曾经被火烧了后来又重修了的那幢房子,靠着100多亩土地收租生活。尽管我的爸爸他被定为地主,但是我们家是开明地主,他对人非常好,每到过年的时候他都会把年糕呀、米、面、油呀等等各种东西送给那些生活穷苦的人家,整个村子里的人很敬重他。抗美援朝的时候,他把家里所有的金器银器全都拿出来捐给了国家,支援抗美援朝。除此之外,他还把家里所有农具、工具都拿出来任村里那些穷苦人家、孤寡老人挑选、拿走,让他们无偿使用。大家也都知道我爸爸这人心地特别善良,每年别人从山上挑柴下来卖,都会优先选择到我们家来卖,因为我爸每次都会在人家付完钱以后,留人家在家里吃完饭才让走。正因为他一直是非常“爱苦”——爱护穷人的,所以村子里的大大小小,无论男女老少,人人都敬重他。即使是在“文革大革命”的时候,全村的所有人都出来护着我的爸爸,使他没有受到任何冲击。 我一直居住在高迁村,一直住在之前这所老房子里,现在我们一家只有我还一直留在村子里。我哥哥一家在杭州居住,弟弟一家生活在江西景德镇,大姐住在离这里很近的白塔镇,二姐住在临海市,三姐住在离这儿四五十里路的一个乡。我们一家的关系都很好,互相之间相处的都很融洽。我辈分比较长,大家都叫我姑婆、太婆。我的爱人是皤滩人,那里也是我的老家,房子建在高迁。我们俩人是从小订的娃娃亲,我爱人也是地主家庭出身,是商业地主。当时我爱人从山东大学毕业时想在山东定居,我父母不让,因为他们身边只有我一个女儿,我如果再离开了就没人照顾他们了。所以就让我爱人调回了高迁,这样每个星期都可以回来。现在我爱人他身体不太好,有心脏病,心脏装了支架。这是我不能离开这里的一个原因。 另外一方面是我对这里真的有感情,我爱我的家,爱我家的这所老房子,也爱我的村子。小时候的很多记忆还深刻地留在我的脑海里。记得小时候每次过年过节都是非常热闹的,大家用珠子串成灯,珠子四周有玻璃,画了人物,挂在院子里很美,看起来好漂亮。两个庭院都挂起来,富丽堂皇的。那时太公是我们这个家族里辈份最高的长辈,他有很多子孙,过年的时候大家全都回来了,从长子开始,每家每户都要过来拜太公。很热闹,也很亲密的。 所以让我调到山东去,我是不会去的,我舍不得离开这里,高迁人也是非常善良、好客的。遗憾的是我小时候的玩儿伴们走得比较多,我最好的同学都走了,比我大一两岁的、和我同龄的人大多去世了,还有生病的。 下面再说说我家的老宅子。以前这所房子外面有一个老院子,房子里面有大厅,那时过年大家拜太公就都在大厅里。大厅的所有权属于大家——太太公以下的这些小辈们公有。 还有以前老房子的横梁不是这样子的,是更为精美的方梁,上面都是雕花的。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,到现在这房子已经有300多年了,是需要不断地修缮的。以前修缮房子都是我们每家每户集资来修,后来政府搞旅游,就由政府出钱修缮了。比如当初那个非常精美的方梁,后来由于时间太久就腐烂了,换上了现在这个比较简单的圆梁——也叫冬瓜梁。梁上面的花还是原来的,这些柱子是原来的,是用最结实耐用的木材做的,还有一种房梁叫“泥鳅梁”。在这所老房子里,还存有以前的老床和洗脸架。我妈妈的老照片也存在这所老房子里。我奶奶那一辈还没有照片,是用画像画下来的,她是60岁出去玩的时候拍了一张小照片,没有放大。这些花窗也都是原汁原味的,上面有蓝宝石花窗的镶嵌,那是400年前我们当地的矿石,是一种特产宝石。 我现在的一件重要事情就是给我家的老房子值班,每个月我至少要值3天班。早上去把所有的房门打开,晚上记得一定要关好门,晚上12点以后过来住在这里,要不然这些花窗是保不住的,好多小偷开车过来偷这些花窗。让人感到特别难受的是家里的石鼓已经被偷了2个了,石鼓做的特别精致,很好看,好可惜呀!养狗也不行,狗会被毒死,所以我们必须自己住在这里,自己对老房子来进行保护,我们轮流值班。政府答应对那些坏得比较厉害东西负责修复,我们这3间房子已经都修过了的,自己买了瓦、木、工钱,把房子破损的那些地方重新修复,然后拿着购物的发票去找政府报销。 我在不值班而且天气好的时候,就每天去村子附近玩玩儿,到白塔、人工湖(如意湖)那里转转儿。下午没事儿的时候就打打麻将,睡睡觉什么的,人多的时候我就不想打了,看看报纸。我的大哥是73岁时逝世的, 我的侄女现在已经60岁了,侄子也有52岁了。他们的儿女2002年、2005年分别来过这里,来看老房子。